惊情四百年.

[张遮·个人向]镜中

#OOC预警‼️

#个人向

#法号借鉴《渡佛》(侵删)








“只要一想到一生中最后悔的事,梅花遍落满了南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张枣
















  

  我入大悲寺的第三年,主持方丈替我做了决定,赐我法号了悟。自那时起,我算是彻底皈依佛门,与俗世的张遮再无牵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也因此,徒生出许多怅惘来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依旧青衣诵经,净手抄经,焚香解经,冬日里偶煮一壶清茶白烟缭绕,夏日里稍冷一碗梅子汤,看碎冰碰壁当啷响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很少会想起她了,想起这傲骨锦绣又刁蛮跋扈的女子。面前的主持双掌合十,眼皮未曾抬起,眉目中一片祥和,说我已入佛法佳境——跪在殿前的蒲团上时我想,我慈悲的佛祖竟如此残忍吗?连我对她仅剩的些许念想也要上缴,像是一笔半推半就的交易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俗人张遮的一生也没有什么顺当日子。父亲过世很早,母亲独自拉扯他长大,历尽艰难从本就低下的吏考中脱颖而出,又贸然卷入皇后与萧氏一族的党争,于狱中无辜关押了大半年,再放出来时身无分文,寡母亡故,微薄的棺椁和潦草的下葬,至今想起也令我这僧人恻目。后来皇后自戕,总是作弄他调笑他的女子转眼成了白骨,没有多久,张遮便也死了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活下来的是了悟,是我,这人就如同香火弥漫在殿中,久久不愿散去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南山的石阶陡峭,两侧松柏郁郁青青,手持一串佛珠行走其中,木屐拂过青石板的坑洼凹凼,溅起雨后的水滴,恍惚间像是走过了人世间绵绵期期的爱恨情仇,一如三年前入大悲寺时剃掉的长发,黑漆漆撒了庭院满地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那时我只是怔愣地看着它们溜走,未曾想今日竟卷土重来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被主持罚抄写经文十九遍,但并无期限。按理十九遍并不算多,只需静坐几天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如此,你便对镜端坐,抄经思过罢。主持浅饮热茶,眼皮依旧不曾抬起,无端令我想起赐我法号为了悟的那天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活下来的,是法号了悟的一名僧人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开始抄经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抄的极慢,有时连写几字,有时却将将只能动上一笔。面前的铜镜被我拭了又拭,始终干干净净、清楚而真实地映出这名叫了悟的僧人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还有崇祯年间的刑部侍郎张遮——后人提及,说是“不欺暗室,防意如城”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身高清瘦,沉默寡言,像是雨中孤山,或者墨珠玉盘,眉眼锋利冷冽,不曾言笑,常穿鸦青的深色常服,腰间系一枚墨色云纹香囊,其中有张薄宣纸,不甚好看的墨迹凑成模糊的几个字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爱重您。”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张遮挺拔如竹的身影顿时一僵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禁城朱漆前的柳树下女子一身淡紫宫服,明眸皓齿,眼波流转,是大乾的世间绝色。女子轻轻地笑,从宫娥手中接来折断的松枝,尚带寒雪清香,与松木苦凉。“张大人此行路远,本宫无以相赠,且予这京城初雪下的第一支断松,算是借花献佛,聊表心意。赞张大人清正廉明,愿您此去南下,皆是坦途。”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后来死于坤宁宫中,死于叛党谋反作乱,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,恳请大人念往日恩情,以我一命换他一命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不欠许多,可唯独有一人,一生清正,本严明治律,是我胁之迫之,害他误入歧途,污他半世清誉……恳请大人念在往日雪宁恩情,以我一命换他一命,放他一条生路。”[注①]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在狱中得知,竟也未有哀恸,一如往常的沉默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猛然惊醒,忽觉墨迹沾染经文,模糊了近半篇,无论如何是算不得一遍的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放下笔,推开窗,今年的雪已至南山大悲寺,而映入眼帘的一隅,竟是红梅漫山,像是……张遮书房中的那副九九消寒图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可我是了悟,我关上窗,这样想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的十九遍经文,在今年的这一场冬过去时,竟是一遍也未曾写完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写了佛谒的纸或是开端,或是中途,或是末尾,总有一团墨迹玷污。我想起主持的“没有期限”,也不心急,日日整理了废纸篓,安静倒掉,伴着清茶的苦香,偶尔有菩提叶的冷冽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再一年的秋来临时,我写完了第一遍。镜中之人容貌依旧,我推开南窗,却只见漫山遍野红叶骄人似火——我始终只写完了这一遍经文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禁城中最尊贵的女人依旧常来见张遮,玩弄似的踩住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袍,偏爱看他紧抿着唇不堪调笑的紧迫模样。写着女人玩笑话的纸张那日在亭中铺满了石桌,防意如城的张大人却只敢悄悄拿出一张,放进腰间的香囊中,如同把自身这隐晦肮脏的心思一同埋入暗无天日的黑暗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数月前的那支断松,张遮接过,却最终将其埋在京郊外官道旁的雪堆中,与任何人都闭口不谈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我也爱重您。”张遮轻轻地道,像是千万斤重,却只敢轻拿轻放的小心珍视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擦拭着铜镜,注视镜中名叫了悟的僧人,容颜依旧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这一年的冬,南山依旧开满了梅花,惊艳芳华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抄着经文,等了十九年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第十九年的冬,我落下了最后一笔。再抬眼看向铜镜,镜中僧人眉目祥和,眼角增添些许细纹,却有些陌生与疏远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也许略带了些那位名叫张遮的侍郎大人的影子——穿宫服的女人像是最后来与他道别,柳树下她向前走了一步,未等张遮后退,便轻轻拍了他的衣肩,“张大人肩上,本也不应染尘。”女子淡淡地笑,像是带了浓厚的哀伤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张大人,我爱重您。”

  “张大人,您保重。”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张遮好像回到了那日在狱中的无法言语。他颤抖着沉默,脊背发凉,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,骤然落下一滴清泪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仔细擦拭了铜镜,小心收好。屋外北风呼啸,是这一年的冬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推开窗,南山一片冰白,静谧肃穆,依稀听到寺里的撞钟声。我清点了十九篇经文,无一沾染墨迹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这一场冬,没有红梅。我说,我是了悟。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一晃十九年。

  






_END_









注①:引自《坤宁》原文
















写在文后:

  敬重张大人好些年,终于星星散散完成这一篇并不长的同人。君子如松,下一世换个人爱吧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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